我又发烧了,但奇迹的是这次的烧很快就退下去了。
因为这件事,诺儿已经不让我再下床走动了,不过这样也好。因为,我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走路了……
变回人类的时候,全身的力量被瞬间抽空,一点都不剩,连维持意识都做不到。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了。诺儿趴在床沿睡着了,小可靠在墙上也同样睡得香甜。
我想给他们盖件毯子,但我很快就发现了,我连坐起来都很困难了。
两天后,我终于可以坐起来了,但是站起来对我来讲还是十分困难。诺儿为了让我好好休息,已经不让我出房间了。我看着诺儿为我买回来的那本厚重的笔记本和一排的黑笔,想了想,开始写下之前就已经规划的故事。
我记录下了以前的生活,去到城堡的生活。单单是写下这些,我就已经花了两三天。连续在床上坐个两三天,应该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坚持下来吧……或许,那个时候应该挺诺儿的话用笔记本电脑来写,可能会比较快些。
时间过得总是很快。再过大约三个星期之后,诺儿就要去上学了。诺儿去上学之后是要住校的,所以全部的活又要放在小可身上了。要是到那个时候,我还能那么心安理得地躺着吗?
但是,我的情况又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别人在大夏天里穿着短袖,恨不得把衣服都脱了,而我却缩在棉被里,身上还披着大衣。我又一次毫无征兆的感冒了。
我可以感觉到我的时间正在慢慢地消失,所以我加快了速度,在厚厚的本子上写下一个个并不是那么好看的,薇尔教给我的文字。不知不觉中,这厚本子已经被我写了快要一半了。.
就在我想要回忆并记下最近发生的事的时候,意外又来了。
下雨了。
发烧了。
好像都变得很平常了。
但是我很清楚,这一次我很有可能挺不过去了……
就像一些顽固的老爷爷一样,家人明明在关心自己的身体,却还是装出一副“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的表情,叫别人不要担心。但其实他也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可能挺不过去了。但是为了不让家人为他担心,只能无奈又狠心地拒绝。
只是,我现在连这种事都做不到了……
每天清醒的时候就会开始头痛,全身像被火点燃一般,连骨头都软掉了。
如果在那个时候我早就知道这种后果的话,我还会去救诺儿吗?
这是废话。我当然会。
是时候不挣扎了吧……已经可以了吧?
自从我又一次发烧之后,诺儿和小可都开始心不在焉了,他们做什么事都会想到还躺在床上发烧的我(大概吧),尤其是诺儿,她一定会认为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的不小心。这样已经影响到他们的生活了。
我早就已经决定了,在我开始会影响他们的生活的时候,我会离开。离开他们的生活,离开这处因我而变味的风景。
长期生活在假象之中的我早就已经对死亡感到害怕了……这样的我,到底还有什么能为他们做呢?
所以……
“诺儿,放弃我吧!”
这诺儿来房间的时候,我说了出来。
诺儿没有说话,但是哭了。
看她这样,我也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她估计已经知道了吧……我以后可能再也不能对她笑了。
但是,我相信她会过得很好的。因为她身边还有小可,还有一个她爱的人。我也相信小可会好好照顾她的。对吧?小可。
接下来的日子,天并没有以前那样呈现八月应有的爽朗,阴天变得很多。
我的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不过如我猜测的一样,这烧已经不能完全退掉了。所以我在还能坐起来的时候,手还能拿得动笔,写得动字的时候尽量多写一点。
过了一个星期之后,这本子也已经写了一半多一点了。虽然我还有很多故事没有讲,但是,我没有时间了……所以我只能拿印象最深的来讲。
又过了一个星期之后,诺儿来和我商量一些事。她问我:
“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要我们放弃你……是真的吗?”
我点了点头。诺儿得到答案之后叹了一口气,用坚定的语气继续对我说:
“至少再给我一个星期,好吗?再一个星期之后我也要去上学了……我会对小可说这件事的……所以……”
所以……
“能不能再陪陪我……爸爸?”
刚刚还很坚定的语气突然插入哭腔。
“能不能让我再陪陪你……”
“诺儿……”
诺儿扒到我的大腿上,肩膀在颤抖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啊!明明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而已,为什么你就要离我而去啊?”
诺儿哭得更厉害了。
“到底是为什么……那时候的我听到你说那句话居然还会有放心的感觉啊!我到底有多混啊!”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好了……
“原谅我好吗?爸爸。让我继续陪在你身边……好吗?”
我摸了摸她的头,现在的我对她的影响已经不能挽回了吧……
“不行。”
“果然……爸爸你……”
“因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啊,所以我也没有原谅你的权利。”
“可是我……”
“如果每个人都经历了这种事,每个人都会这样想的啊,所以你没有错啊。”
我曾经想过,诺儿她们会不会认为照顾我很痛苦呢?会不会受不了呢?今天我得到了答案。
用自己最大的气力去照顾一个人,但看着自己照顾的那个人却不见好转,反而更严重的样子,心真的很累。
累到想放弃,却还只能继续坚持下去。
“还有,我肯定会陪在你身边的。只要我还在这里,我就可以陪着你,所以就不要在担心了。”
差一点点,诺儿可能就会垮了。
我会陪在她的身边的,直到我的生命终结的那天。
但是,这句话我也没能兑现。
那天过后,我之前一直迟迟不退的烧终究又一次烧起来。而且一烧就烧到了三十九度,让我再次陷入那种炙热感。
不过这次没有下雨,所以这次的发烧不是因为下雨的原因,只是和普通人类一样的发烧,那么药就可以吃了。
但是诺儿发现家里退烧药全都已经吃完了,去村里拿药,村里人也说上次巴士掉下山崖那次几乎快要用光了医院里所有的药,退烧药连盒子都看不到了。
所以直到药送过来(三天后)之前诺儿每天都待在我房间,和之前一样照顾我。但我是知道的,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好了。就算有所好转,也肯定很快就会消失无踪,然后继续陷入病苦之中。
明明说好了要陪着诺儿的,可我又一次食言了。
我放下了笔,按照诺儿的安排乖乖地躺在床上。不知为何,我变得好困……每个晚上都在想这个晚上睡下去之后会不会就再也想不过来了呢?
接近于无意识地度过了三天之后,小可很兴奋地告诉诺儿药已经送到了。诺儿听到后立刻跟着小可跑去村里了。
但我知道,现在的我不管吃什么药都好不了了。
或许,我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或许,我的“哀名之歌”就快要响起了。
脑中开始回忆起以前生活中的种种片段。在地下室里的,在城堡里的,在这里的生活一张一张放映于脑中。
不要紧了吧?这些事大部分都已经被我写下来了。我也有作为我来到这个世上并幸福生活的证明了。
而这当中,最闪亮的还是薇尔那真实的微笑。
薇尔……你还活着吗?还是说你已经死了呢?
如果你还活着,抱歉,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如果你已经死了,能不能请你来接我吗?
呐,薇尔,我真的好想你啊……
原来的那轮小小的太阳如今已经成长为一轮学会照亮别人的人生的炙热而巨大的太阳了。但你这颗最亮的太阳在哪里呢?
是你,照亮了我的天空,让我在太阳下走路,赋予我重要的名字,给予我幸福的人生,把我昏暗的天空照得通亮。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这些都是你教我的,然而我却连照亮你的一隅天空都做不到。抱歉呢……
薇尔,我有好好地履行你我的诺言。你看,我把诺儿好好地养大了。她现在已经不需要我的照顾了,也不需要我再为她操心了,她长大了!
我能做到的是不是都已经做到了呢?
那稍微休息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楼下好像传来开门的声音。诺儿那么快就回来了吗?不过也没什么用了……
脑中的记忆片段慢慢飘过,就像在看无声电影一样。主演是我的无声电影。
脚步声越来越近。
房门被打开了。不知为何阳光通过房门照了进来。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眼皮过于沉重,以至于我并不知道进来的是谁。多半是诺儿吧……
“是诺儿吗?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我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脑中的记忆突然显现那个时候小可对我说那句话的那一幕——报恩。
这么说来……
“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好,我……到底有没有报答过薇尔的恩情呢?”
我的手突然被握住,传来一阵带有哭腔的声音。
“有哦,你当然已经报答了!是你,在我最需要人陪的时候陪着我;是你,给了我不一样的生活;是你,让我体验到活着的……美好,还有……你看,你已经按照约定把我们的孩子养得那么大了!真是对不起呢……让你孤独了那么久……你真的,真的已经报答了我的恩情了……不,是我才应该报答你的恩情呢……谢谢你,给我一段那么美好的时光……”
诶!?这声音好熟悉。
我尽力睁开眼睛,看到了我那又一次渐渐被太阳照亮的天空。
而我的太阳正露出她最好看的微笑。
不会吧……我这是在做梦吗?
“薇尔!?”
眼前的微笑上下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薇尔怎么会出现在我面前?
“哈尔,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薇尔用手摸了摸我的脸颊,温热感瞬间传遍全身。
薇尔真的回来了!
“薇尔……”
“我在。”
“薇尔……”
“我在,哈尔。”
“真的是你吗?”
“嗯,真的是我。你应该要说什么呢?”
我想了一会儿,给出了答案。
“薇尔,欢迎回家。”
下一秒,我的天空阳光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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